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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顧事的人 | 從女強人到全職媽媽

從女強人到全職媽媽
以心 | 我的身份是全職兒童照顧者,不是「師奶」


那些年,以心從事金融及資訊科技工作,花枝招展地上班;手執兩個碩士學位的她,大概從沒預計會踏上全職母親這條路。先是因高齡懷孕產子回歸職場時遭刁難和家庭崗位歧視,唯有擔起照顧初生兒子的家庭責任,如此歷經四年,試過以淚洗面,試過心灰意冷致抑鬱,她犧牲事業成全家人,驀然回首,卻總覺得找不到個人價值:「我的夢想已經無晒......可能要到兒子長大才慢慢看到出口。」育嬰四載,她也愛兒深切,有時只為喘一口氣,確立一個身份,那不是一個大眾眼中很易看輕的「師奶」,而是一個自強不息的兒童照顧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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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心大學本科讀商科,從事過金融、IT及project management的工作,穿著行政人員套裝上班是她的日常。初出茅廬時,她為人上進,唸了巿場學碩士學位裝備自己,也會加班至凌晨四時,坐的士回家洗個澡上午九時又跑回公司。那時候,所有的付出都是順理成章地被獎賞,而她努力多年終於也攀升到管理層,最後一份工作,是一個管理二十人IT團隊的主管。

直到她要生小朋友。

那時以心四十歲才懷上孩子,陀B期間患上妊娠糖尿、妊娠毒血症等等病,進出醫院十次,每次都待一兩星期,令她一直休假不能上班。生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死去活來地撐過,誰知坐月期間,公司欲與她中止合約,派人勸退了她,著她自動離職,她這才驀然驚醒,原來職場是何等歧視有孩子的女性,「我才回想起,入職前進去面試,營運總監便問我有沒有小朋友,我說沒有,他說無小朋友那便好了,才聘請了我。」意難平,除了因為受到屈辱外,更多是她身邊的人聽到她經歷後、說過種種的冷言冷語:「他們說,你當時大肚生病不能上班,公司沒炒你已經是待你仁至義盡。」聽到這些說話,她感到很難受,昔日在職仆心仆命原來到頭來都付諸流水,生個孩子而已,好像自己真的做錯了甚麼,誰知半推半就開始做了全職照顧者,才知那是難受的開端。

貼身育兒四年,最辛苦莫過於一年365天24/7隨傳隨到的照料,然後加上自己不擅長處理家務,每天已經忙得團團轉。她舉例,前一晚哄了兒子入睡才有空間做點家務,晾完衣服已經是深夜兩時,才剛上床睡,還未及睡暖,兒子已醒過來叫喚媽媽。作為全職母親,地獄級的辛苦應該是兒子生病。以心的兒子近年試過三次因為新型冠狀病毒、甲型流感和人類偏肺病毒高燒入院,而每次感染都總會傳染給媽媽,所以,她是一邊生病一邊照顧兒子,「我在公立醫院陪他留院,但兒童病房完全忽略陪床照顧者的需要,連想取一張毛氈或一粒退燒藥也沒有。」有時,孩子黏她,需要她寸步不離的照料,她就這樣抵著高燒,吃著孩子的醫院的兒童飯餐和自備的藥物度日。


身體固然勞碌,但其實最枯燥乏味的是心靈。

以心從前總穿著行政人員套裝和高跟鞋上班,辦公室都在中環旺角等甲級商廈,但是現在成了孩子的母親,宛如轉了另一個人生,「我和接孩子放學的其他媽媽講起我從前過的人生,他們會笑說我思覺失調,他們覺得,我咪就係一個『師奶』囉。」雖然她是基督徒,但她形容,前半段的職場人生簡直遙遠得像她的前世,「從前每季都會買新的上班套裝,現在穿來穿去都是一樣的衣服,覺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年、老了二十年。」她形容,不要說敷面膜,現在連洗臉的時間也欠奉。

因為不喜歡自己的外表,她漸漸變得缺乏自信,「我覺得自己好無用,由懷孕開始經常要進出醫院,麻煩到別人。」她記得,從前有工作時,一天總有100個whatsapp訊息,現在這些突然全變了日本城廣告、家長群組,那一刻,她覺得很空虛,很無用,人生好像沒有了價值。然後將精神全神貫注放到孩子身上,卻一樣有揮之不去的壓力,「那時有產後抑鬱,甩很多頭髮。」旁人對媽媽總是要求很高,認為孩子生病或瘦弱是媽媽的責任,這對她這個主要照顧者來說,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。前陣子,她的兒子經常發脾氣,她很擔心孩子患上自閉症或其他SEN症狀,但向家人訴苦,他們便很容易將情況怪罪於她,「是不是你湊得不好?是不是你縱他太多?」

最令她感到不舒服的,是財政不自主。因為沒上班,她用的錢都是老公給的家用及自己的積蓄。「以前也不是很富有,但自己賺錢自己花,但是現在沒有了這種自由。」大概以心心裡也存有很多人的疑問:「唸這麼多書但做全職母親,不浪費嗎?」只是受限於家庭環境,父母無暇幫忙湊孫,她想過聘請外傭,但是家人大力反對,「佢哋話覺得好陰公,覺得外人會虧待孩子。」政府的育嬰園照顧服務也嚴重不足,無計可施下,才獨力接下照顧兒子的責任。

以心和丈夫唸碩士時認識,她為照顧家庭放棄工作,家裡收入大減一半,現時生活也有點捉襟見肘。以心一方面是顧念丈夫上班已經很忙很辛苦,另一方面也是被自己母親一些根深蒂固的傳統家庭價值所影響,「有時到她家吃飯,我叫我丈夫自己舀湯,她會說,你舀給他,幫他添飯,幫他舀湯。」母輩的男尊女卑,其實真的還適用嗎?雖然養兒過程像經歷萬水千山,但是看著兒子的成長,媽媽又覺得一切捱更抵夜都有價值,「小朋友出生頭幾年都好需要媽媽,我的兒子比較高敏,我在這裡陪伴他,他會較安心,那是錢也買不到的。」

孩子即將考小一,以心除了四處張羅報名學校外,也開始思考,自己的第二人生。四年前,她為了家庭放棄了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工作,「我的夢想是繼續做這一行,可能做到退休,但現在已經放棄。」待孩子唸小學,她當然想過重投職場,但考慮過年齡、資歷或工時後,自言也不樂觀,「無辦法,無人請就去做義工,我想對個社會有返貢獻。」她現時為社區中心做Freelance,負責「照顧達人2.0」手機應用程式的管理及推廣,本身為巿場學碩士及資深IT人員的她總算學以致用,慢慢拾回一點點自信心,「我很感恩遇上婦女中心這份工作,不是因為金錢,而是讓我可以幫到人,令我重拾人生的方向。」她不只是一個師奶,而是一個有貢獻的照顧者。

忙錄的一天終了,兒子和丈夫睡得好夢正酣,夜闌人靜時,她靜靜拾起和諧粉彩,用顏色譜出內心世界,輕輕祝自己生日快樂,大約在她有能力照料他人時,最緊要自己仍在笑。

文: Ling Mok